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,南京人。现任南京师范大学传授,博士生导师,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,清华大学特聘传授。兼任国度留学基金委“外国粹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”指点传授,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(原会长),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,中华诗词学会参谋,中央电视台“诗词大会”总参谋、《小楼听雨》诗词平台参谋、国度藏书楼文津讲坛特聘传授等。曾应邀在美国耶鲁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。
钟振振传授答疑信箱(213)
清·黄景仁《池阳杜牧祠》诗二首(续八)
池阳杜牧祠(二首)
[清]黄景仁
其 一
登徒好色马卿消,黄绢清歌响未遥。
我读先生燕将录,鬓丝禅榻太无聊。
其 二
光景秋浦占江南,小队行春驻锦骖。
只惜数年贤刺史,却留馀种媚墨三。
网友雁南飞问:钟先生好!请教那两首诗若何理解?
钟振振答:
杜牧“湖州寻芳”到底是功德者编出来的故事,仍是确有其事?如属子虚乌有,则唐代的“造谣”者不行一人,宋代的“信谣”“传谣”者更多。除了前文所引,我们还能够举出:
宋·魏庆之《诗人玉屑》卷一六《杜牧之·吴兴张水戏》条引(宋·张君房)《丽情集》曰:“太和(当做‘大和’,下同)末,杜牧自侍御史出佐沈传师宣城幕,雅闻湖州为浙西名部,风物妍好,且多丽色,往游之。时刺史崔君,亦牧之素所厚者,颇谕其意。凡籍之名妓,悉为致之。牧殊不惬所望。史君复候其意,牧曰:‘愿得张水戏,使州人毕不雅,俟其云合,牧当间行观看,冀此际忽有阅焉。’史君大喜,如其言。至日两岸不雅者如堵。迨暮,竟无所得。将罢,忽有里姥引髽髻女,年十馀岁。牧熟视之,曰:‘此实国色也。’因使语其姥,将致舟中。姥女皆惧,牧曰:‘且不即纳,当为后期。吾十年必为此郡,若不来,乃从所适。’因以重币结之。寻拜黄、池二州,皆非意也。洎周墀入相,牧以其素善,乃并上笺干墀,乞守湖州。大中三年,移授湖州刺史。比至郡,则十四年,所约之姝已从人三载而生二子焉。牧即政之夕,亟使召之。夫、母惧其见夺也,因携幼以诣之。牧诘其母:‘曩既许我矣,何为适人?’母拜曰:‘向约十年,不来然后嫁,嫁已三年矣。’牧俯首:‘词也曲,强而不祥。’乃礼而遣之。因为怅别诗曰:‘自恨寻芳到已迟,往年曾见未开时。现在风摆花狼籍,绿叶成阴子满枝。’”
宋·祝穆《事文类聚》后集卷一七《娼妓部·诗话·约妓愆期》条引《丽情集》曰:“杜牧太和末往游湖州,刺史崔君,素所厚者,悉致名妓,殊不惬意。牧曰:‘愿张水嬉,使人毕不雅,牧当闲行观看。’使君如其言。两岸不雅者如堵。忽有里姥,引髽髻女,年十馀岁,实国色也。将至舟中,姥女皆惧。牧曰:‘且不即纳,当为后期。吾十年后必为此郡,若不来,乃从他适。’因以重币结之。洎周墀入相,牧上笺乞守湖州。比至郡,则十四年,所约之姝已从人三载而生二子。牧亟使召之。夫、母惧其见夺,携幼以诣。母曰:‘向约十年,不来然后嫁,嫁已三年矣。’牧俯首曰:‘其词曲,强之不祥。’乃礼而遣之,为怅别诗:‘自是寻春去较迟,不须难过怨芳时。暴风落尽深红色,茂绿成阴子满枝。’”
宋·谢维新《古今合璧事类备要》前集卷五三《娼优门·妓女·诗集·约妓愆期》条引《丽情》(按,当做《丽情集》)曰:“杜牧太和末往游湖州,刺史崔君,素所厚者,悉致召妓(按,当做‘名妓’),殊不惬意。牧曰:‘愿张水嬉,使人毕致,牧当间行观看。’使君如其言。两岸不雅者如堵。忽有里姥,引髽髻女,年十馀岁,实国色也。将至舟中,姥女皆惧。牧曰:‘且不即纳,当为后期。吾十年后必为此郡,若不来,乃从他适。’因以重币结之。洎周墀入相,牧上笺乞守湖州。比至郡,则十四年,所约之姝已从人三载而生二子。牧亟使召之。夫母惧其见夺,联袂(按,当做‘携幼’)以诣。母曰:‘向约十年,不来然后嫁,嫁已三年矣。’牧俯首曰;‘其辞曲,强之不祥。乃礼而遣之,为怅别诗:‘自是寻春去较迟,不须难过怨芳时。暴风落尽深红色,茂绿成阴子满枝。’”
又,宋·潘自牧《记纂渊海》卷五〇《性行部·放纵》引杂记曰:“杜牧佐宣城幕,闻湖州多奇丽,往游之。刺史崔君张水嬉,使州人毕不雅,令杜牧阅之。牧因见一女娃,期之曰:‘吾不十年,来守此郡。不来,从适。’洎牧守湖州,女已从人三载矣。牧因赋诗曰:‘自是寻春去较迟,不须难过怨芳时。’”
其实,此事有无,对杜牧来说或许很重要,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。杜牧之“好色”,风流罪恶,案底浩瀚,多一件少一件,又有什么关系呢?查不清的案子,我们也犯不着做“杠精”,非考证他个真相大白不成。
却是有件趣事,能够做为茶馀饭后的谈资。杜牧的大儿子杜师,字晦辞,没能遗传乃父的才调,却拷贝了乃父的“好色”。宋·王谠《唐语林》卷七《补遗》载:“晦辞末淮南节度判官。……晦辞亦好色,赴淮南,路经常州,李赡给事为郡守。晦辞于坐间与官妓墨良别,因掩袂大哭。赡曰:‘此风尘贱人,员外何必如斯?’乃以步辇随而遗之。晦辞饮散,不及易服,步归舟中,以告其妻。妻不妬忌,亦许之。”杜师到淮南节度使幕府所在地扬州去到差,航船路过常州(今属江苏),在常州刺史李赡举行的宴会上,与官妓墨良一见钟情,别离时用衣袖捂住脸大哭。李赡当即将此官妓送给了他,一乘小轿,跟着他回船。他也来不及更衣服,快步赶回船中,先行禀告夫人。夫人却也豁达大度,准了那桩功德。那可实是“有其父必有其子”了。
(未完待续)
做者/钟振振 编纂/冯 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