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汉风云：太后专制护窦氏，老臣遗恨几时休
窦笃、窦景、窦瓌并皆受册封，惟窦宪仍然让还，更率兵出镇凉州。征西将军耿秉自凯旅回朝后，亦得封美阳侯，官拜光禄勋。另遣侍中邓迭行征西上将军事，佐窦宪赴镇。北单于以侍弟遣还，又让车谐储王等，款塞请朝，愿见大使。窦宪据实奏闻，即令中护军班固署中郎将与司马梁飒，出迎北单于。偏南单于欲扫灭北庭，只恐北单于受汉庇护，不得逞志，因出兵掩击北单于。北单于负创遁去，老婆被擒。班固等至私渠海，未得与北单于相见，折回凉州。南单于致书与窦宪，请即乘胜扫北。窦宪原来贪功，乐得依他计议，筹备戎马，至永元三年（公元91年）仲春，风和草长，复遣左校尉耿夔，司马任尚出居延塞，往击北单于。星夜驰行，已出塞好几千里，未见北单于踪迹，再令逻骑四出探寻，方知北单于远驻金微山。山在漠北，去塞约五千多里，畴前汉兵北征，从未到过此地。北单于挈领家属，至此匿踪，总道是个安泰窝，能够无恐，哪知汉将耿夔执戈前驱，穷搜虏穴，竟趋至金微山下，围住虏庭，任尚等又随后继进，并力杀入。虏寡不及措手，登时乱窜，北单于慌忙窜匿，已为流矢所伤，忍痛奔命竟尔走死。所有名王以下五千余人，或被杀，或被拘，连单于之母阏氏，也一古脑儿做了囚奴。耿夔等扫荡虏庭，乃收兵南归。窦宪拜本奏捷，叙耿夔首功，有诏封耿夔为栗邑侯。窦宪既平北匈奴，勋绩无比，势倾朝野，用耿夔、任尚为爪牙，邓迭、郭璜为心腹，班固、傅毅为羽翼，刺史守令多出窦门，苞苴公行毫无顾忌。司徒袁安，司空任隗却还有一些刚骨，不愿从风尽靡，因联名举发二千石等，因赂得官共四十余人。窦太后未便回护，只好将他罢去。只是窦氏兄弟引为大恨，不外，因袁安、任隗两人素负重望，未敢中伤。还想顾全名望无可非议。河南尹王调，洛阳令李阜，谄媚窦氏，得叨禄位，莅任后行为自在，却被尚书仆射乐恢上书奏弹。窦瓌闻知欲替二人说情，往候乐恢，乐恢竟回绝不见，窦瓌怏怏回车。乐恢妻从旁劝谏道：“前人尝容身避害，何必多言取祸？”乐恢叹急道：“我在朝为官，怎忍素餐？非但王李二人，不宜轻纵，就是窦氏一家，我亦要婉言纠弹呢！”说着，因复上疏抗谏道：臣闻百王之失，皆由权移于下，大臣持国，常以势盛为咎。伏念先帝圣德未永，早弃万国，陛下富于春秋，纂成大业，诸舅不宜干正王室，以示全国之私！《经》曰：“六合乖迕，寡物夭伤；君臣失序，万人受殃；政失不救，其极意外。”方今之宜，上以义自割，下以谦自引，则四舅可保爵土之荣，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，诚策之上者也！
窦太前方宠信兄弟，怎肯为了乐恢一疏，便将他权位削去。乐恢待了数日，不见批答，于是再称病乞休。诏令太医视疾，乐恢遽称疾笃，另荐任城人郭均，成阳人高凤为代。偏又有诏令为骑都尉，乐恢复上疏辞谢道：臣受国厚恩，无以报效。夫政在医生，孔子所嫉；世卿持权，《春秋》所戒。圣人恳恻，不虚言也。近世外戚富贵，必有骄溢之败。今陛下思慕山陵，未遑政事，诸舅宠盛，权行四方，若不克不及自损，诛罚必加。臣寿命垂尽，临死竭愚，唯蒙注意！
那书呈将进去，竟邀批准，听还印绶，乐恢乃缴印归里。他本京兆长陵人，幼有孝行，父亲为县吏，身犯重功，下狱待刑，乐恢年方十一岁，日至狱门，日夜号泣，县令不由怜爱，释亲出狱。及乐恢年岁渐长，埋头勤学，成为名儒。京兆尹张恂召乐恢为户曹史，秉公守法，请托不可。后来张恂任郡守，坐法被诛，故人莫敢往吊，乐恢独奔丧，致干吏议，末因义侠可风，从宽减免。后乐恢为功曹，同郡杨政常当寡抵毁乐恢，乐恢反推荐杨政之子为孝廉。自是声容益著，为寡所称。想是杨政之子果可举孝廉，不然，亦不免难免矫情。朝臣亦交章荐举，征拜议郎，迁至尚书仆射。偏因婉言遭谴，免官还乡。更可恨的是上将军窦宪，恨乐恢不休，又嘱托京兆尹严加牵制不使自在。京兆尹希承窦宪旨意，越觉得恃势凌人，督饬吏属，时去监察。乐恢虽栖身家中，似乎与囹圄无二，不由的郁愤填胸，服毒自尽。食客门生俱往吊丧，缞绖送葬，不下数百人；就是乡闾苍生，无不衔哀。惟窦宪前杀郅寿，后杀乐恢，威焰逼人，炙手可热，还有何人掉臂存亡再去山君头上搔痒？窦氏愈加骄横，兄弟四家竞营台榭，穷极土木。窦笃且得加位特进，窦景迁官执金吾，窦瓌升授光禄勋，蟠踞表里，倾动京师。窦瓌少读经书，尚知敛范，窦笃与窦景并皆恣肆，窦景且尤甚。汉造执金吾属下，向有缇骑二百人，窦景尚嫌不敷，参加家僮门役。游行都会，见列肆有瑰宝玩物，辄强行攫取，不给价值。民间妇女稍有姿色，便迫令送入府中，做为妾媵；假使不从，即将家属硬行扳诬，充做功犯。以至僮仆等亦贪财渔色，相率效尤，强取人物，并吞民妇，不成胜计。商廛民宅，往往关门闭户，如避寇仇。有司莫敢举奏，仍是窦太后留不测事，稍有所闻，于是免除窦景官职，使就朝请。窦景官爵如旧，故仍得朝请。汉造春曰朝，秋曰请。出窦瓌为魏郡太守。但窦氏族中另有十余人得为显宦：城门校尉窦霸，乃是窦宪叔父，窦霸弟窦褒，为将做大匠，窦褒弟窦嘉为少府，此外为侍中及医生郎。就是窦宪女婿郭举，亦得为射声校尉，郭举父郭璜，并为长乐少府。互相保持，内外为奸。永元三年（公元91年）十月中，汉和帝出幸长安，宣召窦宪至行宫相会。窦宪衔命后，自凉州入关，谒见车驾，尚书以下统至十里外驱逐，且拟向窦宪跪伏，齐称万岁。独尚书韩棱杂色道：“前人有言：‘上交不谄，下交不渎！’窦上将军虽勋绩赫耀，事实是小我臣，若何得呼为万岁呢？”群众闻言，倒也知惭，因即罢议。尚书左丞王龙私向窦宪车从奉献牛酒，被韩棱察出情弊，奏明汉和帝，将王龙罚为城旦。韩棱颍川人，素有胆略，与仆射郅寿、尚书陈宠并称。窦宪得知动静，固然怀恨，却也迫不得已。待至谒见已毕，仍回凉州，汉和帝亦即还宫。越年，由窦宪奏称北单于走死，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，率寡数千，款塞投诚，应即赐给封爵，特置中郎将领护，如南单于故事如此。忽欲灭虏，忽欲存虏，究属何为？有诏令公卿会议，太尉宋由等认为可行，独袁安、任隗谓北虏既灭，当令南单于返居北庭，并领降寡，没必要再立北单于多增一虏。偏廷臣多巴结权戚，互有异言。袁安恐窦宪之议得行，又独出奏驳道：臣闻功有难图，不成豫见；事有易断，较然不疑。伏惟光武帝之立南单于者，欲为安南定北之策也！恩德甚备，故匈奴遂分边境无患。孝明皇帝阿谀先意，不敢失坠，鲜明命将，爰伐塞北。洎乎章和之初，降者十万人，议者欲置之滨塞，东至辽东，太尉宋由，光禄勋耿秉，皆认为失南单于心，决不成行，先帝从之。陛下阿谀鸿业大开疆宇，上将军远师讨伐，席卷北庭，此诚鼓吹祖光，崇立弘勋者也，宜审其末，以成厥初。伏念南单于屯，先父举寡归德，自蒙恩以来，四十余年，三帝积累，以遗陛下，陛下深宜遵述先志，成就其业。况屯首倡大谋，空尽北虏，辍而弗图，更立新降，以一朝之计，违三世之规，失信于所养，成立于无功。由与秉本与旧议，而欲背弃先恩，夫言行君子之枢机，赏罚理国之法纪，《论语》曰：“言忠信，行笃敬，虽蛮貊行焉。”今若失信于一屯，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！又乌桓鲜卑，新杀北单于，常人之情，咸畏仇雠，今立其弟，则二虏怀怨兵食可废，信不成去。且汉故事，赐与南单于，费值岁亿九十余万，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；今北庭弥远，其费过倍，是乃空尽全国，而非建策之要也。言虽愚蠢，实关至计，伏惟裁察！
那篇奏章，乃是司徒府掾周萦属稿。周萦庐江人，学行俱优，袁安有所奏，多出周萦手。窦氏食客徐齮暗里吓周萦道：“窦氏已遣刺客图君，君奈何不思保身，尚为司徒尽言？”周萦慨然道：“周萦一江淮孤生，得备宰士，就使被害，也所甘愿宁可！已有言谨诫妻孥，若猝遇飞祸，没必要殡殓，任令尸骸暴腐，冀得感悟朝廷，此外另有何求呢？”那数语斥退徐齮，却也未尝招灾。越是拼死，越是不死。惟窦宪闻袁安奏驳，亦再三陈请，与袁安辩难，以至引光武诛韩歆戴涉故事，为恫喝计。袁安末很多移。但窦氏有太后做主，末从窦宪之议，竟遣上将军左校尉耿夔，持封爵于除鞬为北单于；并令任尚为中郎将，持节屯伊吾，监护北庭，如南单于旧例。惹得司徒袁安忧愤成疾，竟致不起。
（本篇完）